关于成联创作【转自北纬42度的唠嗑】

白清羽 · 发表于 2018-10-1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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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作家鲍尔吉·原野有篇文章的题目很有意思，叫《唱歌就是歌唱》，这里有点诡辩的意思，却留给人无限的遐思。同样的，如果有人问“什么是成联创作？”，大概最好的回答就是“成联创作就是创作成联”，呵呵。
这篇文字不想冠之以“讲义”之名，那样会很没意思，现在这个时代，大家其实都是“才高学富，我有百度”的，要啥资料一搜就欧了，再拿同样的馍给你，哪怕上面雕了花了，吃着也没嚼头。但随意的、散漫的唠嗑则双方都没有压力，何乐而不为呢？
有时创作者，尤其是成联创作的初学者会被纷繁的规则、知识点、风格、技巧整得晕头转向，今天要注意意律兼顾，明天要注意别为律害意，今天婉约好，明天豪放棒，笔下游移不定，不知何去何从，反而愈发散力泄力了，这时你有必要大喝一声：有什么啊！唱歌就是歌唱嘛！
这里要说的是，成联创作更多要从自我出发，从心灵出发，喜欢写，干脆由着自己的好恶和性子径直去写，因为不管有多少“岔路”和“支流”，只要去写，方向就总是朝前的，就一定能走到大路和顺风向上来，这是一个心理的同时也可以达于现实的基本出发点。然后，你写啊写啊，忽然有一天你回头一看，噢，不过如此嘛，原来自己过于纠结在一些已有的、既定的框子里，最光明的通天大道原来就在自己的心里和笔下啊！（同样意思可参照本山大叔的《刘老根2》主题曲《求索》之歌词）
在熟悉了成联的基本特征和写作规则的前提下，可以把一切真理抛开，你其实只要理清四个方面的大问题就欧了。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写？
对，为什么写？歌以啸志？愁以遣怀？炫耀文思？或者干脆应征写联赚俩零花钱？……好的，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其实就是确定了主义，出来的联一定是笼罩在这个主义的光环下了。歌以啸志要有高格，愁以遣怀要有深虑，炫耀文思要有华采，至于赚零花钱就一定要象商业设计，打听好谁主办？谁评选？除了扣合主题外，揣摩他们的喜好去写，没必要非得作清高不屑状，除了要根据奖金多少确定脑汁付出多少之外，一定要注意文采和主旋律的和谐，不和谐恐怕就会被“和谐”的。
现实点说，如果写挽联一脸喜气，写贺联一脑门子官司，是注定要招打的。
第二个问题：什么视角写？
确切说是以谁的视角写？千万别把自己固定在自我的、平视的状态上，那样只有“我”的视角，注定会局限。一定要把“我”放到所有和联主题相关的时间、空间的事物中去平等看待，“我”只是其中一枚可用的棋子而已，然后你的灵魂脱离身体飞升，凌越包容如“上帝”或者“卫星”，可以看清和联主题相关的所有时间、空间的事物，人的不自信和恐惧来自未知，看清了自然轻松了，同时也有的写了。
如果感觉上面有点忽悠得离谱，我举个例子，比如联题“灞桥”这个主题，和这个主题相关的，单讲空间层面的事物上就有“我、灞桥、风、柳、柳絮（雪）、离人、长安、天……”，时间层面的事物又有“史载、典故、传说、诗人、诗词……”等等，选取其中任意一个或几个事物的角度所展现的境象和延展空间都是不一样的，发挥的余地大了，出新出彩的可能性也就有了。
说说我写这个“灞桥”时主体视角的考虑。
我的原联是：
灞桥
天亦恤离人，灞雪吹喧，与柳千条呼赠手
吾徒生羡意，春风折尽，凭谁一送念长安
上联我最初想，以何视角可以把所有表达的素材穿插在一起而不显得板滞，这个桥、这个柳、这个风、这个“雪”，为什么千古以来被离人所感念传送，成了超越景致本身的具有代表意义的精神象征，谁可以安排这些？“这些都是老天安排的啊”，很自然的就有了这样一个主体的想法。下联接“老天体恤离人”，让“我”深深感喟，竟然也想做一回“离人”体味一下这绵远悠长却又令人回味的怅然离思，可谁来送“我”呢？“我”自然也就进入了画面。
风中飞絮
此身本恣意栖迟，屡笑分襟，在路犹知从定命
何处能无邪啸聚，频呼传盏，凭风不屑抵青云
很显然，上面一联是从“飞絮”本身的视角写的，但在写的过程中，“飞絮”又与“我”相交织，“飞絮”被赋予了人的性格特征，“把万物当人看”，这在后面会提及。
第三个问题：写什么？
关于写什么的问题可以承延上面第二个问题来说，在确定了“哪个视角写”以后，包括视角主体在内的所有备选的与联有关的时空事物都是素材和衍生发展的基础，尽量把一个主题所有相关的素材都想细，别偷懒，这就和结婚邀请嘉宾是一样的，你一疏忽忘了某个朋友没请，注定是不妥当的，将来再见面会尴尬且令人沮丧的。
尽可能细地收集齐素材后，你才能看清哪些是牙慧，哪些是璞玉，哪些是双刃剑，你才能在其间进行有目的筛选，选取有代表性、有挑战性的或者适合你发挥的素材，从而避陈出新，不至于随手抓来，也不知是狼牙棒还是红缨枪就硬着头皮上。当然，有高手可以信手拈来，抓到什么都可以点石成金，把朽木整成雕窗，把牙慧窖成琼浆，那是千古不遇的灵光劈到天灵盖了，不可求啊。
第四个问题：怎么写？
这个问题最大了，从哪一点上都可以整出一篇嗷嗷牛叉的大文章出来，我头脑中也没有一个清晰准确的结论性的东西，在这里我拂去表面，只提纯精神，抛出些个人的歪点子，希望也能引发大家小宇宙的加速爆发。
歪点子之“把万物当人看”。相对应的，也可以“不把自己当人看”。我的意思是，写联的时候，“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在你眼里就是“人”，同样，你也是“它们”。万物是有感情的，你把它们当同类，目光就会柔和，就会自然地走进它们的内心，与它们一同生息歌哭，诉诸笔端，便是与万物和谐涵容的境界。不要迟疑，这个世界上，就连一枚石子都会有它丰富的戏剧性，关键是你能不能放下自己，去接近他们。
我的基于这种感悟写的联：
观瀑亭
石迸惊雷，山犹怒也
天垂素练，谁可拾之
蒙古包写意
至性效莲开，不染尘埃，素面犹生花世界
长天知雁落，未辜圣洁，白云原是我家乡
白云抱幽石
许我驻云根，好将朱霭苍霞，邀为伴侣
留风清石榻，且把嚣氛浮气，扫作虚无
济南灵岩寺
未攀泰岳高尊，首刹知名，且许灵岩昭秀奥
怕负泉城地脉，天工识趣，不遗余力造幽奇
歪点子之“入戏，一定要入戏”。这是拍摄影视剧时导演对演员的告诫，也是和上面的“把万物当人看”相照应的，“把自己当万物看”。其实推而广之，写联也需要入戏，作为“观众”是写不好联的，或者说“观众”根本就不应该写联。写联的一定是在戏中的，就好像王立平老先生写《红楼梦》音乐的时候经常伏案痛哭一样，他觉得自己就是“宝玉”、“黛玉”、“晴雯”……不然怎么会写出如此摄人心魄、空前绝后的《红楼梦》音乐呢？！写联也须作如是观，一个主题就是一个情境，你一定要融在里面，可以是人是兽，可以是水是山，可以是花是草……反正你要无隙地进入里面，而且要象空气般弥漫在里面，这样发出的声音才是主题本身的而不是你强加给它的声音。
具体点说，就一个主题写联前，一定要围绕主题及相关素材在头脑中营造出画面，电视剧也好，电影也好，反正要形成画面感，然后选取画面的角色和角度去揣摩、酝酿、成文。
歪点子之“该拽词时且拽词”。“拽词”一词我理解还是一个不褒不贬的中性词，如果拽词是为了联语更好看、更耐读，那就不妨拽之，有时这种不好好说话的拽词会把读者带入一种更惊喜的审美愉悦里，而这种不经意的拽词可能会是你联语风格形成的初步萌芽。可喜的是，中国汉字丰富的词库提供了这样一个拽词的基础，同样意思会有嗷嗷多的词汇供你到不同语境中去拽，不亦乐乎？！
下面结合例子说一下拽词的心路历程。
我海军亚丁湾护航编队元宵之夜联欢会会场联
肝胆越重洋，奇剑长悬，夷海雄看烟扫灭
声威荣禹甸，丹心一鉴，天涯遥寄月归航
此一联“肝胆”处其实可以是“壮志”，但显然“肝胆”拽得更见血气，“雄看”处可以是“一看”，但“雄”字一拽，将士们的兵威样貌就出来了。再就是“禹甸”可以是“故土”，但无论是字面、语调还是意义，“禹甸”显然更厚重、更深远、更有感觉。
花飞落雪
笔不负琼英，百转腾香，直令天花纷欲堕
心皆称灵圃，频耕种玉，偏将白纻冷犹陈
这里“琼英”、“灵圃”、“种玉”、“白纻”皆是有意拽的，私下认为增加了美感和氛围，还不至于令人生厌，呵呵。
当然，拽词一定要是在符合情境要求的范围内，皆是为联的主题服务的，不能无限制的拽，一定要时时校验其中的度，不然，出轨了就搂不回来了。
歪点子之“反写”。乍一看这和第一个大问题说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有些矛盾，但中国文字的玄妙也恰恰在这里，在特定的情境场合里，偏偏就“言至无情始深情”、“须知浅笑是深颦”。最重要的，在众皆云云导致审美疲劳不知痛痒昏昏欲睡百无聊赖的时候，反写能让人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惊醒而感到深彻，就连现实生活中也不乏“怒极反笑”、“乐极生悲”的活生生的例子。
下面是我《漫天风雨起骂声》中的一联，不见得好，但属于这种“反写”的例子：
铁岭市政府设有9个副市长、20个副秘书长——由于铁岭市西丰县委原书记张志国的“带病复出”问题，铁岭市政府的官方网站也成为网民关注的焦点。25日晚，一篇名为《吓一跳！铁岭市竟有9个副市长、20个政府副秘书长！》的帖子在网上迅速传开。26日，记者登录铁岭市政府门户网站“政府机构”一栏，领导名单中的确有9名副市长，20名副秘书长。2008年11月29日09:47 来源：新安晚报
万事效为先，公仆果多？非此何堪繁冗务
千般人是本，官身莫累！代劳大有秘书团
歪点子之“戏写”。戏写往往有讨巧的嫌疑，但如果往开了想，这其实是一种“拈重若轻”的大智慧，就好比战场上正面进攻不一定好用，迂回偷袭往往能够成功一样。
这样的例子不少，比如：
刘师亮四十八岁时回顾往事感慨
是龙、是虎、是跳蚤、是乌龟，睁开眼睛长期看
吹风、吹雨、吹自由、吹平等，捂着耳朵少去听
孙髯翁自挽
这回来得忙，名心利心，毕竟胡涂到底
此番去甚好，诗债酒债，何曾亏负着谁
刘师亮是民国“谐趣斗士”，戏写很正常，而孙髯翁作为“古今第一长联”的作者，本以为自挽联会文思恣肆、行文华美的，没想到却是戏写如斯，这不是奇妙的审美体验吗？！
拉杂说了上面一些，但总有“胸中思绪道不尽”之憾，这大概就是修为不到的气力不济，但我觉得我是真诚的，没有保留的，如果会给大家助益，那就是功德，如果没有助益，就当朋友喝酒时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第二天忘了就是。
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