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伍三土先生的几段讨论

往斋

一、秋蕊香詞的宮調

秋蕊香词今传词集惟乐章集、清真集标注宫调。乐章集属中呂之商（小石调）。清真集属夹鈡之商（双调）。乐章集今传本大致分两种：


一、吴讷辑本唐宋名賢百家詞、紫芝漫钞本宋元名家詞、焦竑抄赵琦美校本、梅禹金抄本、毛晋刻本等明抄、明刻面貌。词牌为秋蕊香引。词牌下注小石調。前一阕是大石调的金蕉叶。后一阕是林锺商的长相思。
一、以毛扆校本、勞權抄毛校本、彊村丛书本、全宋词为一种面貌。词牌为秋蕊香。属小石調。前一阕是法曲第二。后一阕是一寸金。都是小石調。


近日获得毛扆校本宋名家詞。乐章集秋蕊香词牌下注小石調。毛扆朱笔划去。前词为大石调的金蕉叶。难道秋蕊香是大石调而非小石調？依照毛校本乐章集的次序，后一闋一寸金詞毛校家塾刊本据宋本补刻。未标注宫调。所以我产生了一个疑问。毛校划去秋蕊香下所注的小石調。由于秋蕊香之前是大石调的金蕉叶。那么是否秋蕊香和一寸金都属于大石调而不是小石調呢？一寸金只有乐章集、清真集和梦窗词集收录并标注宫调。清真集和梦窗词集都属于小石調。乐章集依宫调汇集诸词。所以毛校本秋蕊香之前的法曲第二、之后的一寸金都属于小石調。不可能夹一阕大石调的词在内。所以秋蕊香只能是小石調。毛扆朱笔划去小石調或是误笔。或是本意在词牌前重新标注宫调而疏漏。


伍三土：乐章集是宋人词集中唯一按照宫调理论排序的。按道理小石調是对的。插入一个大石调的曲子肯定打乱了原有排序。大石调是七商调的第一个。校者可能受后世戏曲中同名曲调宫调的影响来判断，不可靠的。片玉集、梦窗词集的宫调记载和乐章集高度统一，可从。

密之

  太生僻的词牌了

往斋

一、乐章集的婆罗门令


昨宵裏、恁和衣睡。今宵裏、又恁和衣睡。小飲歸來，初更過，醺醺醉。中夜後、何事還驚起。霜天冷、風細觸疏窗，閃閃燈搖曳。


空牀展轉重追想，雲雨夢、任欹枕難繼。寸心萬緒，咫尺千里。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憐意。未有相憐計。


以上爲耆卿婆羅門令。文字據勞權鈔本錄入。張文虎繆荃孫等引宋本與勞權鈔本同。
別有一本以驚起爲上結。風細作風細細。如紅絲闌鈔本唐宋名賢百家詞。趙清常手校本。汲古閣本等。
我有所傾向。但無依據說服自己。兄看哪一本更妥善些？
又首句睡字下結意字疑非韻腳。


伍三土：


昨宵裏恁和衣睡，今宵裏、又恁和衣睡。


空牀展轉重追想，雲雨夢、任欹枕難繼。


上下片开始部分其实是基本对应的，结句皆则仄平仄尾比较明显，勿被句意和里字处小顿干扰。当可断定空床是下片起句。


睡、意二字固是次要之韵，而非均拍之主韵，点逗号比较合适。


个人倾向于风细，此处亦无凭据，凭感觉。



综上私意全取勞權鈔本。

往斋

一、乐章集的內家嬌


全宋詞句讀如下。句號爲韻腳。
煦景朝升，煙光晝斂，疏雨夜來新霽。垂楊豓杏，絲軟霞輕，繡出芳郊明媚。處處踏青鬭草，人人睠紅偎翠。奈少年、自有新愁舊恨，銷遣無計。◎帝里。風光當此際。正好恁携佳麗。阻歸程迢遞。奈好景難留，舊歡頓棄。早是傷春情緒，那堪困人天氣。但贏得、獨立高原，斷魂一餉凝睇。

我據敦煌曲子及兩片互參。以爲里、際、遞恐非韻。句讀或當如下。

煦景朝升，煙光晝斂，疏雨夜來新霽。垂楊豓杏，絲軟霞輕，繡出芳郊明媚。處處踏青鬭草，人人睠紅偎翠。奈少年、自有新愁舊恨，銷遣無計。◎帝里風光，當此際、正好恁携佳麗。阻歸程迢遞，奈好景難留，舊歡頓棄。早是傷春情緒，那堪困人天氣。但贏得、獨立高原，斷魂一餉凝睇。

伍兄以爲如何？

伍三土：

私意与兄全同。不过里字那里仍可能是换头暗韵。我觉得宋词的现行标点比较混乱，目前学术界对词调结构的中间层次缺乏认知，有全盘清算的必要。

嗟来斋

  这种交流好

往斋

羅往之：


夢覺透窗風一綫，寒燈吹息。那堪酒醒，又聞空堦，夜雨頻滴。嗟因循、久作天涯客。負佳人、幾許盟言，更忍把、從前歡會，陡頓翻成憂戚。○愁極。再三追思，洞房深處，幾度飲散歌闌，香暖鴛鴦被，豈暫時疏散，費伊心力。殢雲尤雨，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恰到如今，長天漏永，無端自家疏隔。知何時，却擁秦雲態，願低幃昵枕，輕輕細說與，江鄉夜夜，數寒更思憶。


耆卿此闋毛校本作三片。恰到如今爲第三片起句。彊村叢書、全宋詞承之。然天津圖書館藏紅絲闌鈔唐宋名賢百家詞本、紫芝漫鈔本、上海圖書館藏上海圖書館藏清筠軒女史過錄清常道人手校焦弱侯本、丁氏嘉惠堂原藏梅禹金鈔本吳昌綬過錄本、汲古閣本、國圖藏張文虎校唐仁壽寫本、石蓮庵刻本皆分兩片。上片四韻腳。下片除愁極二字句短韻外。亦四韻腳。頗類尋常布局。予查清眞同調。宋刊兩種、汲古閣本、四印齋仿元巾箱本皆分兩片。他若百家詞、宛委別藏、西泠詞萃、彊村叢書等傳鈔翻刻悉同。詞綜始見分作三片。夢窗同調。明鈔本、汲古閣本分兩片。其後本集。曼陀羅華閣本、四印齋本、彊村叢書三校本悉同。四校本始分三片。總集首見歷代詩餘。作三片者皆自清季始。予深疑之。兄可有說法？


伍三土：


(74▲+444▲+35▲34+346▲)+
(2▲446+5144▲+4144▲)+
(446▲+3514+545▲)


我的意见是三片，后两片接近。几许盟言、舞散歌阑、昵枕这三处本来可以安排叶韵但是没有，这是早期词调未定型的痕迹。宋代词调凡三段者，不是前两段接近（双曳头）就是后两段接近（例外我只记得戚氏），这是一种典型的曲式结构（可上溯到唐乐）。而四段的莺啼序，前两段、后两段又各自接近。这首词5144、3514那里看起来不一样，其实十四个字和十三个字是差不多的，细部节奏歌者可以自由斟酌处理。乐谱中的例子：姜夔徵招，上结”记忆江南，落帆沙际，此行还是”，下结”水荭晚，漠漠摇烟，奈未成归计“，都是十二字，虽细部断句不同，乐谱符号一点差别都没有。


其他三段式词调（上下划线是我标示律句平仄的，规则拗句数字上加删除线，不规则拗句另用数字下加点标注邮件里一粘贴没了。这些不用在意，可重点看字数与节奏）：


夜半乐
（6—4—5+14.4+.446—.4+35—）▲+
（6.4.4+.36+.446—.4+35—）▲+
（44.4—+17+.5—5+35▲7—）


宝鼎现


（.4—4.4—+.3.4—.7+31.4—6+34—6）▲+


（7▲.3—4+.3.4—.7+31.4—6+34—6）▲+


（6.3.4—+1.4—6+3.4—▲5+346）▲






兰陵王


（3▲6+3—.47+5—▲6+3—.47）▲+


（5—▲144+7—+1—4.4+7—▲5）▲+


(.2▲3▲144+7—+14.4+433) ▲








西河


（.3▲6—+.7—4—+.7—6—）▲+


（3.3▲6—+.7—4—+.7—6—）▲+


（7▲.3—4+.6▲.3—463—) ▲




戚氏
（.3—△7+4.4—▲.3—+2—△.3—△.7—+6—▲7+4.4—6+14—44）△+


（.2▲4△4▲.5+3—.4—▲4△.3—+44—4+4—46）△+


（54—4+61.7—+6—4—5▲+17—▲.34+34△17+.4—4—4）△

往斋

伍三土：


关于《斗百花》，我在分析六州歌头时正好有个小考据，此本上片尾句疑本当是下片首句。
为了便于分析，今用数字归纳此调断句之正确方式如下：  


（45+3333+533333+454+145△4）△+
（3△13333+3333+533333+454+145△4）△


这个断句节奏是对校了两宋所有《六州歌头》词作总结出来的，只标示了主要韵位。关于韵脚的层次问题笔者在第六章已经有所讨论，这里先论换头三字的问题。可以清楚地看到，上下片的文句节奏是基本一致的，区别在于下片开头一个乐句较上片有了变化，且较上片长。洛地在《词体构成》一书中指出，上下片相同或基本相同是两宋词调的主要形态，慢词尤其如此。而其中上下片基本相同者，局部差异主要集中在每一片的首尾部分，洛地谓之“换头”、“易尾”。“换头”、“易尾”现象，亦有《白石道人歌曲》词乐旁谱为证。其中“换头”又较“易尾”普遍，词调有只“换头”不易尾者，而“易尾”者大多伴随“换头”。《六州歌头》正是只“换头”不“易尾”的一种，并且下片“头”较上片长，应当属于张炎所说的“大头曲”，而“乐匆匆”三字可能即是“叠头艳拍”。
可能有人会怀疑“乐匆匆”亦可以置于上片末尾视作“易尾”。据手工统计，宋代词调中，上下片基本相同者，若存在“易尾”现象，其常见形式有二：第一种情况是下片末一单句用拗句或增减一二字，如《永遇乐》；第二种情况是上片最后一乐句的句群分合与下片有较大差异甚至完全不同，如《水龙吟》。然而遍检宋代词调，并无上片末尾比下片刚好多出一个单句的他例，故此三字是下片头非上片尾。
《词律·发凡》即指出《笛家弄》、《长亭怨慢》两调旧谱曾将下片起首数字误入上片尾部。《钦定词谱》卷十七云周邦彦《隔浦莲近拍》一词，“坊刻或于‘水亭小’句分段”，亦误以下片首句为上片尾句。实际上柳永《斗百花》一调也存在类似情况。与此类似，《六州歌头》一调历来归入上片尾部的三字，实为下片之换头。此皆不明宋代词乐结构，单凭文意点断所至。




羅往之：


這兩日一直忙於工作。今天還要寫操作規程。上郵箱下載規程時發現兄的回信。鬭百花上結五字句彊村於樂章集校語中云。是句疑是過片。我亦存此疑。只未見文本證據。
又耆卿樂章集此種問題不少。如佳人醉暮景蕭蕭雨霽一闋。臨軒砌三字本集皆作上結。然花草粹編、詞譜、詞繫、繆荃孫、鄭文焯校作換頭起句。彊村叢書本劉弇龍雲先生樂府佳人醉調。三字句正作後段起句。亦屬一證。
法曲第二靑翼傳情一闋。漫悔懊三字惟詞繫屬下片。但耆卿、淸眞、白石、夢窗、草窗、中仙、玉田諸家法曲獻仙音詞三字句皆作後段起句。亦可旁參。
祭天神歎笑筵歌席輕拋嚲一闋。寂寞擁重衾臥。百家詞本、毛本、石蓮庵本樂章集屬下片。此調選本俱以愁無那爲上結。自勞本及據宋本校語出。遂以重衾臥爲上結。然與續添曲子之祭天神互證。兩片當各四韻。宋本誤矣。
繼續工作。有空再聯繫。不妨留言。


羅往之：


近校松隱樂府。曹勛長壽仙促拍二解亦有錯訛。


其一
舜德日輝光，正初冬盛期。東朝喜、誕生時。向彤闈、淸淨均化有，自然和氣。長生久視，金殿熙熙。宴瑤池。
褘衣俱侍、玳筵啟。花如錦、耀朝暉。太平際天子，天下養、共瞻誠意。南山虔祝，億萬同歲。


其二
絳闕岹嶤，正春光到時。當人日、誕芳儀。向宮壺、雅著徽譽美，懿德無虧。深被恩榮，金殿宴嬉。氣融怡。
賢均樛木，宜頌二南詩。天心喜、錦筵啟。闔部奏笙簫，祝壽處、願與山齊。年年常奉，明主禁掖。


兩三字句諸本俱作上結。當作換頭起句。


羅往之：


近來獲國家圖書館藏張文虎依宋本校訂屯田樂府。鬭百花其二終日扃朱戶句。張校。宋本以此句屬過徧。誤。其一和其三此處無校。大約宋本就開始分不清是否屬過片了。




伍三土：


我觉得张校正说明宋本是分的。另外现传其他人的词集也多是分的。乐章集现今并无宋本传世了，上次国图出一套精品古籍，乐章集用的明本，我还专门问了一下在那里工作的同门。今见《乐章集》最早之版本似为明毛晋《宋六十名家词》刻本。故张文虎所见亦有是元明传本认作宋刻的可能。如白石道人歌曲，张氏亦颇有传校之功，其源乃元陶宗仪抄本。


从音乐角度来说，这个位置正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属前属后本来不重要。但是按现今传词的体例来说，似当属前方符合通常划分习惯。


羅往之：


樂章集現存最早的本子當屬天津圖書館藏紅絲闌鈔唐宋名賢百家詞所收錄的本子。其文字有明顯承上啟下的痕跡。象望遠行結。今本作。見纖腰圖信人憔悴。百家詞本作。見纖腰圖□信人憔悴。繆張鄭杜秦諸校引宋本、花草粹編作。見纖腰圍小信人憔悴。

沧海无言

  很冷门啊

往斋

罗往之：
八六子毛校本乐章集作正平调。望汉月、归去来、燕归梁等等作平调。八六子混在平调之中。是否说明它之前的望汉月、归去来、燕归梁和之后的长寿乐都可以细分为正平调呢？那么平调是否应该分正平调和高平调？

伍三土：
正平调是平调的别名，高平调高二律是另一调。正宫、高宫类似所谓正，和高者对举而言。按北宋律高标准，正平调中吕均羽调，高平调林钟均羽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