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溟诗话

琴心

叶平岩《暮春即事》一首："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俱削上二字，仍是宋人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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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玉屑》："偷语谓之钝贼，傅长虞'日月光太清'，陈后主'日月光天德'是也。"然"太清"不宜用"光"字，陈句浑厚有气，此述者优於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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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湋《赠田家翁》诗："蚕屋朝寒闭，田家昼雨间。"此写出村居景象。但上句语拙，"朝"、"昼"二字合掌。若作"田家闲昼雨，蚕屋闭春寒"，亦是王孟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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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起句当如爆竹，骤响易彻；结句当如撞钟，清音有馀。郑谷《淮上别友》诗："君向潇湘我向秦。"此结如爆竹而无馀音。予易为起句，足成一首，曰："君向潇湘我向秦，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长笛离亭外，落日空江不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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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总"平海若无流"，马周"潮平似不流"，杜甫"江平若不流"，三公造语相类，马句稳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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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王《美人篇》云："珊瑚间木难。""求贤良独难。"此篇两用"难"字为韵。谢康乐《述祖德》诗云："展季救鲁人。""励志故绝人。"此亦两用"人"字为韵。魏晋古意犹存，而不泥声韵。沈侯《白马篇》云："停镳过上兰。""轻举出楼兰。"《缓声歌》云："瑶軷信陵空。""羽辔已腾空。"此二篇亦两用"兰"字、"空"字为韵。夫隐侯始定声韵，为诗家楷式，何乃自重其韵，使人藉为口实？所谓"萧何造律，而自犯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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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陵"避人焚谏草"之句，善用羊祜事，此即晏子"谏乎君不华乎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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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美"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句法森严，"涌"字尤奇。可严则严，不可严则放过些子。若"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意在一贯，又觉闲雅不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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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乐天《昭君》诗曰："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此虽不忘君，而辞意两拙。予因之效颦曰："使者南归重妾思，黄金何日赎蛾眉？汉家天子如相问，莫道容光异旧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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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语虽重复，高古浑然，汉人因之，便觉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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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帝《春日》诗，用二十三"春"字，鲍泉奉和，亦用二十九"新"字，不及渊明《止酒》诗，用二十"止"字，略无虚设，字字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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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初赋《侠客行》曰："笑上胡姬卖酒楼，赌场赢得锦貂裘。酒酣更欲呼鹰去，掷下黄金不掉头。"此结亦如爆竹而无馀音。遂更之曰："天寒饮罢酒家楼，掷下黄金不掉头。走马西山射猛虎，晚来风雪满貂裘。"子美《少年行》，结句与前首相类，因拟之曰："独过酒肆据胡床，指点银瓶索酒尝。连盏鲸吞不辞醉，直驱白马赴长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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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明] 谢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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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有简而妙者，若刘桢"仰视白日光，皎皎高且悬"，不如傅玄"日月光太清"。阮籍"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不如裴说"避乱一身多"。戴叔伦"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不如司空曙"乍见翻疑梦"。沈约"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不如崔涂"老别故交难"。卫万"不卷珠帘见江水"，不如子美"江色映疏帘"。刘猛"可耻垂拱时，老作在家女"，不如浩然"端居耻圣明"。徐凝"千古还同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不如刘友贤"飞泉界石门"。张九龄"谬忝为邦寄，多惭理人术"，不如韦应物"邑有流亡愧俸钱"。张良器"龙门如可涉，忠信是舟梁"，不如高适"忠信涉波涛"。崔涂"渐与骨肉远，转於僮仆亲"，不如王维"久客亲僮仆"。李适"轻帆截浦拂荷来"，不如浩然"扬帆截海行"。亦有简而弗佳者，若鲍泉"夕鸟飞向月"，不如曹孟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苏颋"双珠代月移"，不如宋之问"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刘禹锡"欲问江深浅，应如远别情"，不如太白"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陆机"三荆欢同株"，不如许浑"荆树有花兄弟乐"。王初"河梁返照上征衣"，不如子美"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武元衡"梦逐春风到洛城"，不如顾况："归梦不知湖水阔，夜来还到洛阳城"。陈季"数曲暮山青"，不如钱起"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李义山"江上晴云杂雨云"，不如刘梦得"东连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情"。王融"洒泪与行波"，不如子美"故凭锦水将双泪，好过瞿塘滟滪堆"。李洞"药杵声中捣残梦"，不如柳子厚"日午睡觉无馀声，山童隔竹敲茶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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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泪字若"沾衣"、"沾裳"，通用不为剽窃。多有出奇者，潘岳曰："涕泪应情陨。"子美曰："近泪无乾土。"太白曰："泪尽日南珠。"刘禹锡曰："巴人泪应猿声落。"贾岛曰："泪落故山远。"孟云卿曰："至哀反无泪。"何仲默曰："笛里三年泪。"李献吉曰："万古关山泪。"卢仝曰："黄金矿里铸出相思泪。"此太涉险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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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客京师，游翠岩七真洞，读壁上诗曰："纷披容与纵笙歌，蕙转光风艳绮罗。露湿桃花春不管，月明芳草夜如何？璚珠浩荡随兰翟，云旆低回射玉珂。深入醉乡休秉烛，尽情挥取鲁阳戈。"耶律丞相门客赵衍所作，清丽有味，颇类唐调。惜乎《大元风雅》不载，故表而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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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篇决流，短章敛芒，李杜得之。大篇约为短章，涵蓄有味；短章化为大篇，敷演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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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虱新话》曰："诗有格有韵。渊明'悠然见南山'之句，格高也；康乐'池塘生春草'之句，韵胜也。"格高似梅花，韵胜似海棠。欲韵胜者易，欲格高者难。兼此二者，惟李杜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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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彦周曰："作诗浅易鄙陋之气不除，熟读李义山黄鲁直之诗，则去之。"譬诸医家用药，稍不精洁，疾复存焉，彦周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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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後山曰："学者不由黄韩而为老杜，则失之浅易。"此与彦周同病。